2000年的那个春节前十天左右,那一年我们单位的年终奖姗姗来迟,原来一般提前二十多天就发了,不过终于还是在我们热切的盼望中发了下来。那时候在我们这里新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电玩城,主要以赌博类游戏机为主。楼上楼下足有三四千平方那么大,点歌机,赛马机,赌币机,老虎机,百家乐应有尽有。这对一个赌徒充满了诱惑。
怀揣着还在冒热气的年终奖,我一头扎进去玩了个通宵,第二天我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刺眼的阳光跟皑皑的白雪相应耀眼,我至少有十几秒钟是失明的,等我恢复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的时候,我也从赌博的快感中迅速回到了现实中。我该怎么回家跟我父母说。平时我的工资都是自己挣自己花的,年终奖我父母给我做了规划,那就是全部上交,攒着给我娶媳妇用,另外也是怕我乱花。
这钱咋整?一晚上没回家,回家了怎么交代?该如何撒一个圆满的谎话呢?我一边走,一边合计找个能够让我父母信服的理由。同学聚会?单位有事?这理由不用想了,我的同学跟我父母比跟我都熟悉,找不到我的时候都是直接电话的,单位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单位从上到下,不认识我的人有,不认识我爹的那还没出生呢,这可咋整?从游戏厅到家的距离是五公里,在平时我都是打车都嫌远的距离,今天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走了一多半了,是距离变短了还是我走路速度变快了?
眼看着家里的小区已经近在咫尺了,而我还没想到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迎面的熟人越来越多,跟我打招呼时候展露的笑容跟热情让我觉得很尴尬,虽然他们不知道我昨晚是怎么过得,但是在我内心里,总觉得他们好像知道一样,他们的招呼也好像是有潜台词,那种礼貌性的笑容好像在问我又输了个爪干毛净的回来了,你小子忒没记性了。
距离我家还有不到五百米了,小区的大门已经清晰地在我眼前,过了这道大门,再走二百米就到家了。原本常年不上班的两个物业值班人员今天竟然破天荒的站在了门口,而且还穿了工作服,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脑袋里寻思着,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还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视察呢?两个保安都是快退休的中年妇女,一般人干不上这活,工资奖金啥也不少,还不用上班,那个时候没人管这事,但是只有快退休的老娘们才能在这种岗位上,混到退休了再换两个同样条件的上来,涛声依旧的上班方式,小区的居民对于这个无人值守的小区大门已经习以为常,每一个从大门出来的人对于今天的改变都带有跟我一样的惊讶表情,这让我觉得很舒服,原本那种在我内心潜意识中有别于其他人的尴尬感觉消失了一半。
我摸了摸兜里关机的BB机,我每次赌博的时候都会把BB机关掉,原因主要是怕有人呼我,影响我赌博的心情,虽然这样做既不会给我带来好运,也不会影响我输钱,但我一直都很固执的坚持这样做。按住了开机键,过了十几秒钟以后,那些我没有接收到积压的信息就争先恐后的进来了。我熟练的按着翻阅键逐条的看着,我父母还真没有给我发几条留言,倒是单位的电话昨天晚上九点多给我发了几条留言,告诉我回电话。单位大晚上的给我留言干什么?是不是出事了?幸好我关机了。我这正想着,突然灵机一动,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小区门口的小卖店,那个时候小卖店都有公用电话。
小卖店的老板是一个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带着厚厚的花镜,看着我急三火四的进来操起电话,转过头去整理货架子上的货。拨了单位的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我按了电话重播了一遍,响了几声以后有人接了,我们办公室的老前辈接的。
“叔,是我。单位有事么?”
“你小子干啥去了,赶紧来,单位昨晚上就呼你,你也不回电话,把我折腾半宿。你赶紧过来。”
“咋地了,出啥事了?”
“咱单位修配厂的20016昨晚上在辽中出长途肇事了,司机差点没撞死,车报废了。我昨晚上就跑了一趟辽中了,今天还得去,你赶紧来吧,我昨晚折腾半宿了,今天你去吧。我搁家跑保险公司。”
你知道那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么?就是那种你犯瞌睡的时候有人递给你一个枕头恰好旁边还有一张舒服的床,嗯,就是那种感觉。我所有的担心全部烟消云散了。撂了电话,我摸了摸兜里,从裤兜里掏出来仅剩的一枚五毛钱硬币,扔在了柜台上跑出了小卖店。
单位距离我们小区不远,我穿过小区拐个弯到小区的西门就是我们单位了。但是今天不行了,我不能穿过小区,我得从小区外面走,万一碰到我父母我这小九九就白打了。加快步伐,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在这个时候变得很长远,等我走到单位的时候已经冒汗了。
进了办公室,老前辈正在整理资料。他看到我进来,隔着玻璃指了指楼门前停着的那台红色桑塔纳,“这台车今天给咱们值班了,你带着去辽中,司机在辽中县医院,家属昨晚就去了,你今天去了以后在当地找台板车,把20016拉回来。现在还在事故现场扔着呢。”
老前辈简单跟我交代了一下事故过程,我认真听了一遍。“叔,钱咋整啊?雇板车不得先给人钱啊?”
“哎呀,我差点忘了,钱我从财务打借条了,你一会上楼取一下,我一共打了两万块钱,我拿了五千,剩下的一万五你拿着,先去医院给家属一万,剩下的五千你雇车。”
这一瞬间,我的脑袋从夙夜赌博混沌不清的状态就如同重启一样恢复了清醒。。“好嘞,叔,我这就去。”
老前辈带着赏识的眼光看着我走出了办公室,财务在三楼,气喘吁吁的我直接拉开了财务室的大门。出纳小姐姐正在对着镜子画口红,回过头来对着她的办公桌努了努下巴,我望过去,在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摞钱,我走过去,一把抓起来,揣在了我棉袄的里怀兜里。
“你数数啊,我跟你说,少了我不管。”出纳小姐姐抿着油亮通红的嘴唇跟我说。
“你要这么说,多了是不是也不用我管了。”我心情愉悦的跟她说到。
“少扯,多了你给我还回来,少一个子从你下月工资里扣。”小姐姐一脸得意的说到。
“行了,我不跟你扯了,我得上辽中呢。改天请你吃饭。”我迈开大步,拉开财务室的大门。身后传来了出纳小姐姐的话声。“你说的啊,我当真了。”我在迈出财务室大门的一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冲出了办公楼,老前辈正在楼门前推着自行车准备走。“路上注意点,有事呼我。”
“好嘞,叔。”我一把拉开桑塔纳的车门,坐了进去。“走,出发。”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有点硌得慌,但是却安心了。家里的电话先不打了,等我到了辽中找个公用电话亭给我爹打个电话。桑塔纳发动向着去辽中的方向。我看着雪景,远方的白色比近处的白色更纯,更白,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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