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春夏

2003年我还在工程单位上班，做现场自检，我们单位自己的活进行到每一步，我都要亲自去看，看完了以后做好记录，发现问题提前处理，不能等着甲方单位的监理发现了在处理，花销大还费口舌。甲方的监理都是一些退休的老工程师，深谙工程门道，一旦发现你有问题，肯定要把兜装满了才算罢休的，我们单位没少吃这个亏，所以增设了自检这个岗位，把显眼的毛病都处理掉，剩下监理发现的都算是吃拿卡要，那样的话我们掌握主动权。我当时比较闲，所以被单位老总钦点负责这个，我一开始也不愿意干，老得跑现场，耽误我赌博，泡妹妹。不过在干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这活劳动强度不大，比较悠闲，主要是你必须掌握工程进度，工程进行到哪一步了，每一步的工艺要求什么样你一定要精准掌握，把这两条弄透彻，这活就不算个活。

那年我们有一个跨年的活，2002年开工的，干到2003春节还没完事，领导要求加快进度，不能耽误接下来的工程，所以年后初三就开工了，单位当时给我了一台丰田皮卡跑现场，是一台连手续都没有的报废车，因为点特殊原因被单位简单收拾一下重新从资产库里开出来了，原来跑采买，后来给我跑现场了。日本鬼子的车做的确实是好，都已经报废二次启用的车，还是能开，冬天打火一打就着，暖风热的穿背心都行。我整天开着这台车，美其名曰随时跑现场，其实更多的是我开去看一圈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现场甲方监理是我同学的隔壁邻居大爷，早就打好招呼了，我跟仙人一样到处闲逛。

那时候过年比现在有意思，喝酒打麻将，桑拿小酒吧，大年初二开始各个娱乐场所就开始恢复营业了。我那会光棍一根，闲人一个，有点精神头都放在赌博上了，家里人催我搞对象催的挺急，我每次都敷衍父母说有目标了，别着急，正在紧锣密鼓的追求中，父母也信以为真了，索性就由着我了。02年我认识的四九嫂，是一个哥们认识四九嫂的表妹，机缘巧合在一起吃了顿饭，就那样认识了。那时候四九嫂还在上学，差一年毕业，刚认识的时候我也没当回事，在感情方面我属于后知后觉那种，跟赌博的那股子认真劲没法比。

暑假认识了，寒假见了几次，算是有点意思了，这个时候我也开了点窍，开始用心的跟四九嫂搞对象，时不时地请出来吃顿饭，一起打打电动，或者开着我的小皮卡上附近的地方瞎转悠，车是单位的，自然油也是单位出，所以崽卖爷田不心疼。等过了年，在过了正月十五，四九嫂就要开学了，她跟同学约好了，准备提前去一周，到那看看老师啥的，那会已经没有上大学包分配这种事了，但是老师有的会跟用人单位推荐，她学财会的，想找个好一点的实习单位，积攒点经验。

我开着小皮卡把四九嫂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临上车的时候约好了，五一放假的时候回来我俩一起出去玩一趟。送走了四九嫂，我回到了正常状态，上午上工地玩一圈，跟现场的施工队长交流一下，了解一下工程进度后就算下班了，除非单位有特殊情况，否则我就一头扎进游戏厅玩到下午下班开车回家了。输了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四九嫂，回家了以后打电话跟她聊天，排解我输钱的郁闷，赢了的话很有可能呼朋唤友的在歌厅桑拿里消费，四九嫂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了，所以说赌徒其实不配拥有爱情。

等四九嫂走了一个半个多月以后，非典开始大面积的传染开了，新闻报纸各种媒体都在报到，北京，广东，广西，河南等城市相继开始发现以后，再加上新闻联播的推波助澜，非典变得开始谈虎色变，大家都很恐惧这个陌生的疾病名字，肺炎就肺炎，还非典型肺炎，而且还会死人，还会传染，让我这个学工科的感到难以理解。

随后各大城市开始相继排查跟疫区有旅行经历或者跟患者有密切接触的人员，这个时候人们真的开始恐慌了。那些有斗争经验的大爷大妈也不知道打哪听说的板蓝根可以防治非典，于是开始去药店抢购板蓝根，药店的板蓝根都卖脱销了，以至于想买的话必须走后门了。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讨厌板蓝根的，在这之前我拿板蓝根当茶泡着喝，这之后我觉得这东西被人神话了，如果真的好使的话，非典应该流行不起来才对。

我所在的小城市自始至终没有发现真正的非典患者，包括从北京，广州回来的也没有被传染的，因为那时候我有一个姑姑在市里疾控中心，我能得到第一手资料。虽然没有真正得病的，但是监控力度却非常大，这一点还的说咱们的制度有他的优越性。那些去了北京回来的，甭管有病没病，自我禁闭一星期以后才能出门，通知你单位，工作暂停，一个星期以后没病情的话该干什么干什么，有病情就全家医院传染科见了。各种小脚老太，街道大妈辖区谁家有了去过北京，去过广东回来的，禁闭期间就在他们家楼下值班，防止他不听话出去溜达，万一传染了咋办？老头老太太相当负责，那些出门回家的真的就在家老老实实待着。

我们单位北京办事处轮休回来的职工也被禁止了，直接告诉坚持下去，没人上去轮换他们。我们城市周围的几个邻居都发现了确诊的非典患者，这样一来，大家的业余生活也被限制了，人群密集型活动都被取消了，游戏厅这种人流比较大的地方被禁止营业了，我的乐趣失去了依托。

每天除了上工地转圈就是回家来打麻将，要么就是跟四九嫂打电话，她学校所在的城市因为发现了几例确诊的患者，比我们这里严格的多，学校停课了，学生们每天自由活动，不允许回家，每天必须回到宿舍。我跟四九嫂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商量着五一的出行计划，因为已经四月初了，看这紧张情况，估计计划要搁浅了。我每天关注着新闻里关于非典方面的报道，从一开始的喊口号到后来的疫情每天播报，感觉非典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那段时间有点疑神疑鬼的，但凡有点不舒服就觉得是不是被传染了非典。

终于等到了五一放假，四九嫂跟我准确地猜中了结果，她们学校没放假，也不允许学生回家，只能在学校过这个五一了。辛苦准备的出行计划受挫让我感到很恼火，在电话里跟四九嫂抱怨了一顿以后，终于在放假的第三天，经过一宿的激烈思想斗争以后，我一大清早爬起来，开上我的小皮卡，去加油站加满了油，一骑绝尘，开往四九嫂学校的路上。四百多公里的距离，没用多长时间就跑到了，当我给四九嫂打电话的时候，当我让她猜猜我在哪里的时候，四九嫂毫不犹豫的就猜到了我来找她了，但是当我告诉她我已经到了的时候，她还是用怀疑的口吻跟我确认了三次才相信，一溜烟的从寝室跑到了校门口，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有的时候回头想一下，我那时候的胆子真的挺大，一部报废车，唯一的手续是窗户上贴的年检标，还是从别人车上偷来的，一来一回我开了近千公里，这一路上但凡碰到一个盘查我的警察就直接下课了，最次也得是车子没收，回头我跟单位都没法交代，如果路上出点什么事故，那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只能是把车给人家，然后回单位自己想辙。不过我不后悔，我这么多年总结的经验就是要么不做，做了就别后悔，因为后悔没啥用。

这一晃十七年过去了，我跟四九嫂有时候说枕边话的时候，她跟我说，挺喜欢我一根筋的，做事没啥弯弯绕，跟我在一起不累。那年的非典一直持续到年底才算是解除了警报，从那次事情以后我们明白了大规模传染性疾病的可怕，那些为了消灭疾病奋斗在一线的护士医生是最可爱的人。但是同样我也明白，在可怕的传染病，也阻挡不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