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     3-4-5

县令     3

书记先打电话给司机告诉他到食堂门口等他,再打电话告诉王主任,自己有事,先走了,让他继续陪着中石油的高管,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怠慢了客人。几句话说完了,没等王主任开口,电话就撂了,王主任有点犯晕,这是怎么了,书记很少有这种情况,遇事总是不紧不慢,很冷静,今天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不然不能这样。司机接到书记的电话,赶快从县府的门卫室出来,发动车,开到食堂,接电话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书记的声调跟平时不一样,这次很快很急,这不是平时书记的声音,这么多年的工作司机已经熟悉了书记的声音,了解每一个声音背后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一次是十万火急的声音。

书记从食堂出来的时候,正好司机的车开到了门口,前后院,本来也不远。书记大步下了几级台阶,拉开车门,重重地关上。“回家”只有两个字,再没有了。司机通过车内镜看着后面的书记,天黑了,车里也黑,看不清,但是多年的职业生涯,他知道,出了大事了,真正的大事。可是到底是什么大事呢,家里的事,这是肯定的,工作的事他应该早知道了,只有家里的事他才有可能不知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呢?能让书记这么惊慌,放弃掉多年保持处乱不惊的良好形象。想着,加大了油门,车子发出来更高亢的声音,快速的向家里奔去。

书记在后面一言不发,枪到底丢了没有,刚才夫人电话里也没有说明白。他在电话里也没多问。多年的职业习惯,他们很少在电话里说事情,基本上都是两人在家里面说,打电话从来没有超过两分钟的时候。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枪丢了,丢了应该怎么办。书记搓了搓手,手心在出汗,这么多年在官场,原以为自己修炼的炉火纯青的性格,今天有点不好用了。慌张,焦虑,手心冒汗,这些年轻时候才有的现象又都出来了。我应该冷静,尤其是这个时候。书记稳了一下心神。又问了自己一遍,枪丢了怎么办。知道自己有枪的人只有一个人,公安局的刑侦副局长,窦大天,这把枪也是他给的。前几年职工下岗的时候比较混乱,有一批外地的流窜犯跑到了本市,做了几个大案,其中有一个受害者是县委的领导,晚上从饭店出来的时候被盯上了,流窜犯用偷来的车跟了几条街,最后别住老领导的车,抢了车,还把司机跟老领导绑上塞到车里扔到了距离市区70公里的山沟,把俩人差点冻死,幸好碰到了深林公安晚上巡查,救了两个人,要不然那次事情就大了。

出了这事以后,书记找了当时在市局治安科当科长的窦大天要来这把枪防身。这把枪是没收的走私枪,市里一个贩枪团伙,从海路走私国外的枪进来,从本市卖到全国,被端了。这把枪是其中的一把,品相非常好,完全仿制警制64手枪,做的非常好,膛线什么的都不缺。没收以后,案子结了,打上编号以后就一直放在治安科的证据库里。书记跟窦大天说了以后,窦大天让证据库管理员把这把枪拿出来,送给了书记防身用。

后来风声过了以后,书记提出来把枪还给窦大天,可是窦大天调到本县当负责刑侦的公安局副局长了,治安科新来了一个科长,窦大天没答应,就说让他留着吧,结果这枪就一直放在他这里了,夫人说过好几次,这枪放在家里不合适,让他还给窦大天处理,毕竟窦大天是警察,保管枪支是合理合法的,县委书记拥枪是犯法的。没想到,今天这把枪对准了自己。

给窦大天打电话,这事得他处理,再说跟他也有关系,要是他早几年把枪拿回去,就没有今天这事了。想到这里,书记有了精神。掏出电话来,拨通了窦大天的电话。“大天,上我家来一趟。”窦大天接完电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21:50这么晚了,让我上他家去,这是什么意思。窦大天想了一下,还是起来拿了车钥匙,穿上便服,带上眼镜,这眼镜是平光镜,他很少带,只有办私事的时候才带上。看到他要出去,窦大天的媳妇出来问他,

“这么晚还有事?”

“书记找我,让我去一趟。”

“书记找我,让我去一趟。”

“不知道。啥也没说。”

窦大天是县委里唯一没有在县委家属区住的人,他还住在市区里面,为此书记劝了他好几次,让他搬过来,窦大天感觉在那个大院里住,有种束缚感,就一直墨迹没去住。另外呢孩子还在上高中,去县里住上学也不太方便,这也是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书记说了几次,他都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下楼开上自己的私家车,开往县城方向,20多公里的路程,窦大天一直在合计书记找他什么事,但是确实没有一点头绪,治安情况没什么问题,县里也没有什么大案,就是几个溜门撬锁的小案子,损失也不大,可是到底为什么事找我呢?难道是局长的位置有什么消息了,想到这里,他有点兴奋,副局长这个位置他坐了快到五年了,局长今年年底就到位了。正常现在就应该确定人选了,然后让局长去人大挂闲职了。当初他来县里当副局长就是看到局长快退休了才来的,而且来的时候就跟书记暗示过,自己这几年,尽职尽责,基本上确立了局长的不二人选地位。

20公里,想着这么兴奋的事情,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的保安看到来车了,从门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先把时间车号写下来。窦大天在栏杆前停下车,摇下车窗,保安看到他,敬了个礼。保安公司归属县局管理,没有不认识他的,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栏杆抬起来了。他开着车进去了。轻车熟路,到了书记的楼前。楼下书记的车还停在门口,司机看到窦大天,从车里下来打了个招呼。窦大天小声问到:“有什么事么?”

“真不知道啊。”司机的语气里面带着诚实的回答。

窦大天有点不可思议,司机都不知道,而且这么晚了还在楼下等着,看来是真有大事。他不在迟疑,按下了门铃。门铃刚响起来门就开了,好像上面的人一直守在门禁旁边一样。

窦大天快步走上楼,夫人已经打开门等他呢。窦大天闪进门。门口的拖鞋已经放好了,他脱下自己的皮鞋,穿上拖鞋。书记从里面的屋里出来,还穿着上班时候穿的那套衣服,这个细节被窦大天看在眼里,而且书记没有穿拖鞋。

书记示意夫人关上门。转身走进了卧室,窦大天跟了进去。夫人跟在身后。屋里面紧张的气氛让窦大天有点不舒服,他下意识的攥了一下拳头,刚进来就感觉有点热,他拉下来自己的衣服拉链,但是没有全拉开,露出了里面的毛衣马甲。

卧室的衣柜门是打开的,保险柜很显眼的显露在哪里。门开着,存折跟身份证已经收起来了,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窦大天有点明白了。

“被盗了?”窦大天问到。

书记点了点头,证实了窦大天的问话。

“什么时候的事,丢什么东西了?”突然,窦大天想起了什么。“那把枪也在这里?”

书记再次用点头证实了窦大天的问题。

窦大天有点冒汗,懊悔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了。

夫人去端了杯水进来,递给了窦大天,窦大天接了过来,一口气全喝了,这杯水恰到好处的缓解了突然之间的口渴,。

书记看着他喝完水。“找你来就是这事。”

窦大天脑袋飞快地旋转着,权衡着利弊,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自己能有多大干系,枪是自己给书记的,过去这么多年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多年的刑侦经验很快得到了答案。这事该怎么办,这是现在最主要的,其他推避责任的想法在窦大天得到答案以后全部否定了。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要好好想一下。为了给自己拖延点时间,他问了一句,“还丢什么东西了么?”

书记看了一眼夫人,多年的夫妻,这么点默契还是有的。夫人说,“有点现金,还有几件首饰。”

窦大天是警察出身,警察要的是数字,真实的数字,有点现金这种模糊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嫂子,具体多少知道么?”

夫人看了一眼书记,书记的眼神告诉他,没必要隐瞒。“四十万现金,还有10万美金,一万欧元,其他还有些英镑,但是不多,首饰是我在县里找人打的,不值钱。”

窦大天初步一算,100多万,这要是换别人家,早就是明天的头条新闻了。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窦大天心里在飞快的计算着。这事情的发生窦大天感觉一丝寒意,对自己未来前途莫名的悲观情绪蔓延上来,近在咫尺的局长位置似乎正在离自己远去。可是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他应该还有时间把事情消灭在萌芽中。

抓住小偷,拿回那把枪是当务之急,那把枪没收的时候做了编号,只要一查就会追根溯源的查到出处。早知道,把编号抹掉好了,百密一疏啊。窦大天真想抽自己俩嘴巴。编号抹掉,就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即便出了事也好处理,可是现在没有后悔药吃。可是转念一想,当初拿枪给书记的时候也没想到用这么长时间,本想着还回去的,编号不能抹掉,又想到书记给我的时候我接了好了,放在自己办公室,就没这事了。算了吧,别想这么多了,找到小偷,拿回那把枪,钱的问题好解决,找到人了,钱就不是问题了。可是,怎么找呢?这是个问题,不能报案大张旗鼓的找,要不然书记不能这么晚找他来,肯定是想低调处理。这太难了,窦大天第一次感觉到警察也有干不成的事,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老鼠,窜来窜去找不到出路。

书记跟夫人看着窦大天,半天没说话。等着他开口说话,现在书记跟夫人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窦大天身上了。

深思熟虑了一番后,窦大天开口了。

“嫂子,你回家的时候几点了。”

“9点15吧,我在我弟弟家吃完了回来的。发现了以后就给你大哥打了电话。你大哥到家了给你打的电话。”

书记对夫人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

窦大天琢磨着时间,算计着。早上俩人上班的时间,晚上9点15发现,这作案时间有点长,排查起来有困难,另外这小区没有视频监控他是知道的,他又想了一下,小区周围有没有监控呢,路口,商网门口,这个应该有,可是到底用什么名义排查。这事情实在难办,师出无名,不能大张旗鼓的利用现有的资源,他有点灰心。

突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只有这个人,能办这事,他为自己的聪明点了一个大赞。脸上松弛了下来。这一个细微的变化,被心细的书记捕捉在眼里。他知道,窦大天就是窦大天,他总是有办法的。

没有什么可询问的,窦大天找夫人要来了透明胶带。把保险柜门把手,还有抽屉拉手部位全部粘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拿着,问书记夫人要来了一个食品袋,放了进去。再把袋子放进自己的口袋,做完了这些,他告辞了。

走到门口他回头跟书记说,明天我下午去你办公室。

下楼书记的车还在楼下,司机在车里面抽吸烟,能看到烟头的火光。窦大天出来了,司机没有开门下车,他要观察一下书记有没有送出来,确信没有以后他打开车门下车了,这时候窦大天已经启动车了,本以为看到他下车了,窦大天能跟他说两句话,可是窦大天挂上档就开走了。司机有点惊讶,站住没动,过了一会缓过来,这是怎么了,从没有过的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看楼上,四楼阳台的刘副县长迅速的离开了窗户前。

出了书记家,快到11点半了,他掏出来电话,拨通了自己的三弟窦大海的电话。

“老三,你在家么?”

“在家呢,有什么事么?”

“等我,一会到。”

开了半个小时,窦大天到了三弟窦大海的别墅,这是郊区一个很偏僻的小区,窦大海为了防盗,养了好几只藏獒,车还没到跟前,狗叫声就传了出来。大海在门口等他呢。

“大哥,这么晚来有啥事。”

“进去说。”

俩人进了屋里,窦大海单身,结过一次婚,离了,一个男孩5岁,跟他妈了,窦大海一个月给一万块生活费。屋里有个女人,窦大天看了一眼女人,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窦大海明白了,

“你先走吧,有点事。”

那女人不满意地看了一眼窦大海,

“海哥我咋走啊。这么远打不着车啊。”

窦大海去里屋找了一把车钥匙,给他,开我车走,明天给我送来。那是窦大海买奔驰前的本田车钥匙。奔驰她有点不舍得让这个认识一个星期的女人开,怕她手潮。

那女人拿了车钥匙,穿上大衣走了,到了门口,又引来了狗的一顿狂吠。等狗叫声停了,窦大天坐下了,又看了看四周,窦大海说,没人了,司机跟阿姨都在后面呢,早就睡了。我领人回来,他们睡得早。窦大海有点不好意思。

“啥事,大哥。”

窦大天再次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书记家被盗了。我刚从他家回来。”

“报案了?”海哥有点惊讶的问,这些年来市里县里有几个家被盗的,但都是听说,没有谁敢大张旗鼓的报案。

“没有,报我这来了,也算是报案了。”

窦大天把案子的来龙去脉跟自己的三弟说了一遍。窦大海脾气急,可是这次他急不起来了,这事他大哥有责任,书记还过枪,是窦大天没让还的,现在出了这事,没啥埋怨的,一点用处没有。窦大天说完,把自己的想法跟弟弟说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偷,把枪找回来,要是枪出了事,我跟书记都跑不了干系。”

“不光是整个县城,恐怕咱家都得地震。”窦大海说。

“就是这么个事,我这边给你支援,你看着整吧,出点格没事,书记跟我都得兜着。”

窦大海第一次听自己的哥哥这么说话,感觉很好,从小到大这个大哥都是在教育他学好,平时不苟言笑的窦大天总能让窦大海感觉到一种父亲的威严。

窦大天起身走了,他要回家去,在自己的书房好好清理一下思绪,这事情很棘手,需要自己再重新考虑一下步骤。

窦大海看着哥哥走出大门开车走了。掏出来电话,悠扬的铃声响起来,要不是真有急事,他挺愿意听这首歌的,到盼望再晚点接,在听一会。

音乐停了,对方接了。

“老四,撂下手里的事,马上上我家来接我。”

县令    4

接完海哥的电话,四哥走进电梯,突然想起来老董在三楼唱歌呢,刚才答应的,要进去喝一杯照个面的。海哥也不急这一会,我进去就出来。他又迅速地按了三楼的电梯。那个包厢来着,哦,318牡丹亭。

就在靠门边上,门口两个服务员,正准备往里面搬啤酒。门打开了,他先探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热火朝天,男女一共十几个人,都没少喝。看到这情景,四哥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不来好了,一群酒懵子,明天都记不起来他来过没有。可是老董一眼就看到他了,“四弟,哎呀,快进来。”老董还是超乎寻常的热情。电梯里的那娘们还在老董身边,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小妹,而别人身边的都是小妹。剩下那几个人都是局里工程部跟概预算的人,一般情况下工程结束以后就是这么几个人下来验收,只要局内工程,跑不了这几个。

四哥脸上立刻换上了平时挂在脸上的惯常笑容,他们都熟悉。站起来表示欢迎,预算科的老程过来一把拉住四哥的手,“你别搭理他们,晚上你把哥安排了。”老程是新提的概预算科长,没别的毛病,好色,看到有点姿色的娘们迈不动步,家是南方的,就一个人在这边,条件好,没人管着。工程部的小关也是新人,对这场和还有点腼腆,在哪呵呵乐,老程说,“你个小逼崽子,笑啥呢,老四,晚上带他一起,给他破个处。”南方的普通话,加上独特的北方骂人话,在老程嘴里出来,有种独特的笑点,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了。

四哥拿了瓶啤酒,打开,跟服务员说了一声,都倒满,我敬大家一杯。服务员麻利的开始倒酒,这边工程部的刘科长跟老董小声的聊天,四哥问了一句,“你俩商量啥呢,晚上去哪,用我安排不。”老董看了四哥一眼,“今天不用,你先往后排。”

这时候酒倒满了,四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着酒令子,大家也都喝了。四哥说,“你们先喝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我请,谁也别跑。尤其你啊,老程大哥,我就喜欢跟你喝酒。”

老程有点多了,舌头大了一圈。“拉鸡巴倒吧,你那点酒量,还跟我喝,都不够我擤鼻涕的。你今天给我安排明白了,我跟你说个好事,要不你等着验收的时候。”

四哥听着老程的话,知道里面的意思。拉着老程的手,跟大家说,“你们先喝着,我跟老程大哥说几句然后就撤了。”大家看了四哥一眼,目送着他跟老程走出了包厢。出了包厢,安静下来了,

“大哥,有啥好事,跟我说说。”

老程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舌头不打转了。跟四哥说,“我今天下午知道的,总公司在X县布置了五百口探井。马上要开始打了,你知道么?”

“不知道,那都是大项目,我没机会啊。”

“傻逼,你是不能钻井,你垫井场还不会啊”

:那我会,可是那活现在不是在局里么,你也知道我就那么点能力,要不来啊。

“滚他妈蛋,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知道这事了,自己想招去吧。我进去了”

“大哥,晚上用我安排不?”

“有好的么?”老程脸上带着一脸的淫荡,简直乐开花了。

“一会你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直接派人去,你别管了。”

“行了,兄弟,我等你。”老程乐颠的回去了。

再次按了电梯,下楼。四哥开上车,往海哥家的方向走,这时候他开始合计上了,海哥找他什么事,挺急的,也没说啥。正合计呢,海哥来电话了,

“你走哪了?”

“快到了。”

“你调个头吧,去公司等我,我马上到。”

海哥电话撂了。

四哥不用调头,直接拐弯就到地方了。

海哥的公司是一个普通的门市,为了倒油方便,买了这个门脸,当初起营业执照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固定的办公场所,别人都是租个地方,海哥有钱,没想那么多,直接花了一百多万买了这么个门面,简单装修了一下,也不在那办公,就是没事过来坐坐。

四哥到的时候,海哥还没到。这时候老程的短信到了,告诉了他地方。他掏出电话,给大壮打了一个电话,大壮是本市最大的鸡头,手底下的小妹有好几十,服务好,花样多,是这里的明星鸡头,很多下海的小妹的第一选择就是他这里。把老程安排好了,海哥的车也到了,奔驰S600,买的时候花了240万,这车就是好,有面。四哥合计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台车就牛逼了。

打开车门,他跟海哥几乎同时走了出来。海哥遥控着打开公司的卷帘门。卷帘门上去一半的时候海哥按了停止,他俩钻了进去。进去了海哥就把卷帘门放下来了。打开灯,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啥事这么急,哥。”

海哥没吱声,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找了个开瓶器,拧进去,砰的一声,在空旷的屋子里产生了回声。找了两个酒杯,各倒了半杯,递给四哥一杯。

四哥接了过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有大事,要不我能这个点找你么?大哥刚从我家走。Z书记家被盗了。”

四哥没说话,海哥看着他继续说道。

“钱不算什么,丢了一把枪,枪是大哥当科长的时候给他的。”

四哥偎在沙发里的身体坐了起来。

“你看咋整,没法报案,大哥的意思让咱俩找。找不到,就算完,大哥就到头了。”

四哥习惯性的攥了一下拳头,放在沙发上的胳膊抖了一下。还没说话。

“大哥说了,书记跟他能给开绿灯,出点格也没事,只要找到枪,啥都好说,剩下的事他们处理。枪拿回来就好。”

四哥的脑袋本来因为忙活一天都有点迷糊了,这会听完海哥的话,是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最清醒的时候。他快速的分析着,开绿灯,这灯怎么开,这是大事,枪出去了,能犯案不,犯案就不用合计了,都得完蛋,这是跟政府有关系的,这浑水要不要趟一下,还是推掉,能推么?推了有什么后果,自己现在干的活全是海哥的关系建立起来的,这么多年也算是建立了自己的关系,但是没有海哥的帮忙,自己能撑起来么?他再次调整了一下坐姿,两只手合在一起,两个大拇指碰到在一起,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开了口,就算是把这事跟自己连一起了,选择题,错还是对,就在这一念之间。

海哥手里的红酒杯一直在晃动着,里面的酒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血红的光。他盯着四哥,等着四哥开口。四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海哥,“哥,你打算怎么办,我听你的。”

以退为进,主意他不能出,这主意得海哥自己拿,他听海哥的就完了。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海哥出主意,这次也不能例外。

“这次不行,老四,你得拿主意,我给你出钱,出关系,你出人,出主意。咱俩这次要是不帮大哥,大哥就完了,这个家就完了。老四,大哥的为人你知道,只要帮过他的,没有一个不是涌泉相报。你还记得开海鲜市场那个刘皮子不,就是因为大哥上学的时候帮着打过一回架,现在啥样了,那海鲜市场,一年一千多万,都是大哥的关系弄起来的,要不凭他那逼样,能干起来,早让人弄死了。另外就算是没有大哥啥事Z书记你也不能眼看着出事,中石油这次五百口探井全在他们县里,别的不说,他要是开口了,这五百口探井的活够你干的。”

还在犹豫的四哥,被这句话彻底摆平了。老程刚跟他说的话,言犹在耳。这活现在就摆在眼前了。确实,Z书记有能力把这活要到手里,垫井场这不是技术活,是个人就能干,找车,找料,电话遥控就可以,钱来的非常容易,一块井场少说四五万块钱的费用,多的要十几万,人工,车台班,再加上砂石料,平整费用,五百口井,少说也得3000万,弄不好得5000万上下。要是再加上井场路的费用,上亿都是有可能的。自己这么多年也就是弄了几百万,烂赌得他没攒下什么钱,在乡下给他爹花了二十几万给盖了个二层楼,有台本田雅阁,还是刚干活的时候海哥借他钱买的,怕他出去不好见人,剩下的就是随挣随花,手里是没断过钱,但是也没钱。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海哥给他的帮助太多了,没有海哥就没有他的今天想到这里,四哥坚定了的信心,做了决定,这个忙一定要帮,不单单是为了那五百口井的活,人你不能老想着钱,义气也很重要,活在世上,得知道感恩。

四哥给自己又打了点气。在合计了一下,跟海哥说

“行,哥,我想办法。你等我消息吧。”

说完了,起身准备走了,海哥拉住他,转过身去,从身后的老板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张卡,

“这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着,不够了找我。”

“不用,哥,我也没想好,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看看从那下手。明天给你准信。”

“先拿着,别想那么多,成了算咱俩走运,不成算天灭我们家。这时候钱再多也没啥用,能花出去就有机会。你别不舍得花钱。”

四哥接过来,揣兜里了。

卷帘门上去了,开到一半,四哥钻了出来。海哥没出来,他今晚就在这睡了。上了车,打着火,开出去没多远,莎莎的电话来了。

县令5

送走了窦大天,书记关上门,转身看着夫人,眼神里面带着复杂的意味。夫人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任何埋怨的话都是多余的,与其唠叨,不如不说。夫人看着丈夫,伸出手来,扶了一下书记的胳膊,

“没事的,老Z,这么多年咱们都闯过来了,这次也能。”

书记知道,这句话是夫人仅能说出来的安慰话语了。

想到这里,书记拿起手包,整理了一下衣服,在门口的镜子面前照了一下,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要做最坏的打算,现在时间宝贵,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比任何安慰都重要。

我要去一趟办公室,你先睡吧。

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夫人看着门关上,叹了一口气,去另外一个房间,他要把那些身份证护照整理一下,安排一个稳妥的地方,这个家在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了,小心谨慎是非常必要的。

书记下了楼,走到车旁边,这时候司机已经在车里睡着了,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赶紧起来,调整好座椅,然后扶着方向盘,等待书记发号司令。书记坐进来,等他调整好。

“去办公室。”

还是简单的一句话,司机仍然努力地想从后视镜看到书记的面容,但是跟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一样,徒劳无功,车里还是那么黑,书记的脸还是那么模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书记这么晚了还要去办公室,去办公室干什么,办公室能干什么呢?司机百思不得其解。

书记坐在车里,看着不断划过的黑夜,路灯偶尔会照进车里来,他知道自己面对的难处有多大,这个家庭的荣辱现在就系在他的身上。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他当农行行长的老父亲,父亲在他走入仕途的时候告诉他,不要一个劲地往上爬,没什么用,你能够把一个岗位干好了就可以了,记住了,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这是他父亲在文革中得到的经验教训。那时候有很多的老干部,老领导被下放到Z县,这个县一穷二白,老百姓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来的老干部身体还不好,东北的冬天是这些养尊处优的领导干部的噩梦。每个冬天都会有几个领导熬不过去。

当时他父亲还是村上供销社的头,看到这些领导们吃不好穿不暖,他就用一些供销社里过期的面,过期的食物偶尔周济一下这些领导们,领导们感恩戴德,他父亲最了解这些下放干部的惨境,他们为了一口吃的能说出来感天动地的好听话,那个时候活下去是最基本的要求,吃是保证这个要求的唯一条件。为此他父亲还挨过上级领导的批评,说他对资产阶级大发善心,告诉他跟这些敌对走资派保持距离。

也正是他父亲挨过批评,对走资派的善心,让这个家庭在文革后走上了一条快速发展的道路。父亲被破格提拔成了县里农行的行长,自己也被保送进了大学,她的妹妹嫁给了文革中跟父亲很要好的老领导的儿子,嫁去了省城。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善心做出的成绩,可是如今呢?难道要毁在我手里,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必须要想办法扛过去,不能让这个家庭蒙受屈辱。

车很快到了县委办公大楼,书记跟司机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还有点事,明早不用接我了”,然后拉开车门,下车了。司机在车里目送着书记走上台阶,挂上档开走了。

这是一栋远远超过县级规制的办公大楼,当时书记力排众议,盖了这栋大楼,足有17层楼,全县的所有部门进来都可以容纳,当然也是按照书记喜欢的古典形式设计的,在外墙装修上下了很大的功夫,里面的装修找了当时最好的几家装公司一起做,内部按照星级宾馆的的模样,门口一个大前台,所有来县委办事的先登记,然后在下面排队等候。正门一进来一座巨大的假山,山上有流水,有人物,完全就是一副活动的山水画。大楼建成的时候,很多企业送了贺礼。

门口值班的保安看到一个人走上台阶,向大楼的门走过来。出来看。

“您好,Z书记,这么晚了您还过来。”

“哦,小李,我有点事,处理一下。值班辛苦了。”

“没事,这是我们应该的。”

小李拉开门,让书记走进去,跟在书记后面,书记的办公室在16楼,他又紧跑几步,帮着按了电梯,电梯很快下来了,书记迈步走进电梯。按了16楼,高速电梯声音很小,很快到了16楼。书记走出来,脚踩在红色带着金色花纹的地毯上,陷下去有一公分多,这是这个楼层的特殊装修,别的楼层全是地砖,只有这层楼铺装了地毯,当然也是书记的意见。书记的办公室在这个楼层的左侧,走进去打开门,门锁是指纹的,省去了带钥匙的麻烦,书记伸出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自然的搭在指纹识别区,门很顺畅的开了。书记走进去,关上门,他没有开灯,而是适应了一下黑暗,走到了办工桌旁边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窗帘自动的就拉上了,这在当时,是个稀罕玩意,为此设计的装修公司得到了书记的表扬。

书记坐下来,拉开巨大办公桌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钥匙,在拉开办公桌的下面的柜门,柜门里面是一个只有首饰盒大小的保险柜,他把钥匙塞进去,转动了一下,保险柜开了。从里面拿出来厚厚的一摞房证,还有十几本存折,放到桌子上,挨个翻看着。

他觉得现在有必要处理一下手里的这些东西了。这么多年,自己在书记这个位置上,帮助了很多企业,那几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还有几家地条钢厂,要是没有自己的大力协助,他们根本发展不起来,当然,付出总是有回报的,眼前这些东西就是回报,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到底需要这些东西么?答案是肯定的,都是从农村出来的,都过过苦日子,有钱总是好的,不管到啥时候,兜里不能空,没钱寸步难行,老话说的总是那么有道理。

自己要不要通知一下把兄弟,刘局长呢,让他也处理一下手里的东西,这么多年,书记的这个把兄弟鞍前马后的给自己跑,这里面这么多房产证,存折几乎都是通过他在前台扯着脸皮给自己争取来的。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可感激的,他手里的东西也不少。有多少是打着我的名号去干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那个恒远房地产的杜总都跟我说了,我要是不帮他拦下来,杜总差点告到省里去,这小子比我还黑。

想到这里,书记放弃了通知把兄弟的想法,算了吧,自求多福吧,这事我能扛过去,他就没事,我扛不过去,现在通知他反而会乱了自己的阵脚。就这么办了。

收起来房产证跟存折,放到自己的公文包里。准备明天让夫人送到自己的小舅子那,让他处理吧,小舅子还是有些办法的,自己开个公司,做办公用品的,全县的所有办公用品都是小舅子的公司在做,书记的这个小舅子还可以,这么多年没有给书记惹过任何麻烦,安心的在姐夫的羽翼下做自己的买卖。这样多好,安安稳稳,有我这个姐夫罩着,书记有点羡慕起自己的小舅子了。

做完了这些事,书记站起来,脱掉自己的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走过来又坐在自己那宽大的老板椅上,往后一仰,双手合在一起,两个胳膊自然的支在扶手上。

他需要好好想一下这件棘手的事情,事情已经出来了,后悔没必要了,现在应该努力的想办法,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想到了窦大天,这个人跟自己的关系是仅次于把兄弟的,虽然没有让他参与捞钱,那是因为他一心往上爬,就想着当这个局长,这局长有什么意思,我暗示过他多少次了,到这边当常务副县长,他就是不表态,傻啊。但是他从我这里捞到多少好处他应该明白,现在他家住的房子那是我找房地产公司要的,那公司一分没收,白送,要是没有我,他敢么?这房子现在什么价了,学区房,紧挨着高中,估计怎么着也得一万一平了。甚至他们全家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欠我们家的,当初要不是我父亲给他要了一个免试的警校名额,他能当上警察,做梦吧。他们家的老二,去油田上班也是我父亲的关系,当时一个下放的领导当了油田的一把手,是我父亲给递的话,要不他能在人才辈出的油田当上炼厂的党委书记,就凭他,我还不知道么?看到老娘们都流口水得主,我还真不是瞧不起他。他们家那老三,小时侯天天胡打乱敲,净他妈惹祸,打架斗殴,派出所抓他几次,上次用猎枪跟警察比划,要不是我给市公安局刘局长打了个电话,那次这小子判了。他爹当生产队长那时候一点不知道交人,要是能像我父亲是的给那些走资派老领导们开点后门,他们家差不了,可惜啊,农民就是农民,鼠目寸光。他爸现在多大岁数了,估计应该有70多了吧,差不多,应该跟我父亲年纪差不多,这俩老头一辈子好朋友,孩子竟然都这么争气。

命运使然啊,再次让这两个家庭一起合作,荣辱与共,书记那时候为什么要找他要枪,还不是因为子一辈父一辈的关系么,这次两家人要是一起能努力合作,消除隐患,这俩家庭还是能继续光荣下去的。

书记想到这里,慢慢的有了信心,转念一下,现在自己能干什么?他冷不丁的问了自己这么一句,这问题太刁钻了,能干什么呢?我能干什么,是静静的等着消息,还是主动出击,争取主动呢?

自己这个第一当事人,至少要做到了解全局,他们的计划我需要知道,干什么,怎么干的的步骤我的了解,具体的计划他们去执行,我在后面配合,需行政命令的我来安排,尽量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了了。想到这里,书记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和在了一起,做了一个拜的手势。是啊,现在真的需要神佛保佑了,向来不信鬼神,没有信仰的书记,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佛,耶稣,甚至真主,狐仙,哎呀,人嘛,这个时候总是很需要帮助的,急病乱投医,反正能帮助自己的,有点名号的神仙尽量抽空帮帮书记吧。

天快亮了,从窗帘的缝隙里书记看到了天边有点泛红,这是一个好天气,可能预示着什么。已经默默思考了几个小时的书记,站起来,双手向上抻了一下腰板,一直在老板椅里面坐着,让他的腰有点发硬,后背有点痒,他敲了一下后背,站到了窗户跟前,一眼望去,全县的景致尽收眼底,这个县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乡办事员干起,那时候自己刚从大学毕业,在自己老爹的努力运作下,几乎几年一个台阶,慢慢的从副乡长,乡长,到副县长,一步一个脚印的干起来,这个县城有自己的心血在里面,抗洪抢险自己也是在第一线的,那次全县的风灾,是我力排众议,用县财政做补贴给老百姓,要不然那年颗粒无收,饭都吃不上,我出过多少力,干过上什么,老百姓能记得么?至于那几本护照,不过是为了自己方便出行而已,我从来没想过移民去国外,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书记的心乱的很,怎么办这个问题已经控制不住地跳出来问自己,但是无论怎么考虑都感觉欠缺,多年养成的涵养功夫烟消云散,职位,家庭,地位,父亲这些字眼轮番上阵敲打他的脑袋,他有点犯困了,一晚上没合眼,那种迷迷糊糊的挣扎的清醒让他有点晕。

他回到老板台前,从新坐到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手扶着脑袋,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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