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愿意写点东西的缘故,平时非常八卦,特别愿意扎人堆里听别人八卦积累素材,尤其是那些过去的事情,比如文革,比如民国这些素材,那些我小时候淡忘的记忆,那些我没有经历过的近代史,是我尤其感兴趣的东西,而在众多的素材中,我尤其感兴趣关于人性方面的东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跟人打交道,不管是工作还是平时社会交往,我注重关于人性方面的东西,通过了解人性,更容易让自己变得平和,因为当你了解到一件事情的结果是因为人性的原因造成的结果的时候,你会从心里理解,从而变得更加豁达。所以我很少钻牛角尖,一般有什么事情我都能很快得找到解脱的方法,我的哥们弟兄都说我心嗮干了比倭瓜都大,形容我这人心里不装事,在别人那里天大的事情,在我这里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这可能跟我平时比较注重人性方面的总结有关系。
我父母是我的最大素材来源者,我父亲上世纪四四年生人,今年已经76了,老头完整的经历了建国以后的所有变动,60年代,大跃进,大炼钢铁,文革等等我们熟悉的词语,在老头那里是一个又一个的亲身经历,一个又一个人生的记忆。我非常愿意回家跟老头喝上一杯,喝了酒的老头打开话匣子,给我讲讲他亲身经历的那些事,了解那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想法,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人们是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如何处理人际关系的。而对于我,既彰显了我愿意回家陪老人,同时又有了听故事的机会,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那个时候下乡的青年住的地方叫青年点,是县里或者乡里专门给这些城里下乡的小青年们准备的集中居住地,青年点居住的条件比较好,有食堂,几个人住一个屋,平时就出去种地什么的,可是我父亲下乡的地方是一个山窝窝里,没有青年点,他们是借住在老乡的家里,这些老乡都是一些平时老实巴交的农民,生产队协调好了,让这些下乡的年轻人居住在家里,老乡负责这些青年的伙食,那个时候条件不好,没啥吃的,也就是老乡吃啥他们吃啥,招待下乡青年的老乡生产队会额外的给一些粮食,也不多,下乡青年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姑娘,正是能吃的时候,给的那点粮食连吃饱都难说。再到后来吃上了大锅饭就好多了,老乡们不用再给知青们准备伙食了,这些下乡青年干完活了,直接去食堂吃饱了回来住。
文革初期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相互还是比较和谐的,这些下乡青年跟老乡们关系处理得也非常好,一个是上面有规定,另一个是青年们都在老乡家住,平日里也都非常了解,矛盾也有,但是一般都能解决掉。可是等文革中后期以后这人与人的关系就变得有点难以琢磨了。最主要的是上面给下面派任务,寻找隐藏在群众里面的坏分子。其实都是几辈贫农的老实农民,真正隐藏在群众里面的敌人谁往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跑啊。可是任务就是任务,必须完成,上到县里乡里,下到生产队,生产小组,村子里的革委会都动员起来,生产也不搞了,天天开会,上到祖宗八代,下到三亲六故,挨个的盘查,查到你家要是有个做买卖的,那妥了,就你吧,这边大牌子一挂,上街游行,那边写了报告就弄到县里去,要赶上真是个落魄地主啥的,那就得上省里市里去游街,下面的县乡村也有功,脸上格外有光,一开始的时候还好,确实有些解放前的富农啥的,可是架不住活动持续时间长,频率高,粗筛子筛完了细筛子上,总有没货的时候,有个别的村子就动员村民轮流当地富反坏右,今天轮到你家了,你家出个人挂上牌子,敲锣打鼓的在村子里走上一圈,明个到别人家了,就别人家出人,今天想想就跟做游戏似的,大家还玩得不亦乐乎。
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好吃懒做的闲汉,心狠手黑的地赖子也开始走上了舞台,听窗户根的,小题大做的,捕风捉影的古怪事情就层出不穷了。在我父亲借助的这家农民隔壁有一家子农户,他们家因为人口多,村上没给安排下乡青年,一家子十几口人住在一个小土房里,祖上几辈贫农,用我父亲的话说,“铁打的农民”。他们家养了两只下蛋鸡,家里头有小孩,营养跟不上骨瘦如材的,就靠这两只鸡下蛋补充点营养,平日里老两口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男孩穿完把前开门缝上女孩穿,女孩穿完了老两口缝缝补补自己穿,一家子男孩女孩都十多岁了,还在一铺炕上挤着睡,穷的开花那种。
有一次县里来人上村子,村上革委会有个姓王的赖子就故意的熊他们家,上他们家去抓鸡招待,那老两口子能干么?就指着这两只鸡呢,说啥也没让那个王姓赖子把鸡抓走,于是就结下仇了。可是苦于这一家子几辈贫农,不好下手,这个王赖子就苦苦的寻找机会。平时使个绊子啥的那是经常事,他们家人口多,粮食不够吃,这家伙就故意的扣点工分啥的,本来人多,扣点工分就要命,年底算账不但一分钱挣不着,还倒欠生产队,这日子让这个无赖压的喘不过来气,可是也没办法,都是上纲上线的事,你想告都找不着理由。
老实农民他们家有个半大小子挺淘气,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饿的找吃的,村子后面有山,文革开始以后基本上把树都伐光了,树没有了野兽啥的也就跑没影了,他父亲就带着他跑到十几里外有树的地方去下套子,以前不敢下,看着孩子天天饿的不行,实在没办法了,就铤而走险了。都是天黑才敢出去,下好套子就等着,套着猎物就回来偷摸的扒皮吃了,多数都套不着,那个时候上山下乡经常放火烧山,野兽都跑光了。偶尔套着了也不敢声张,知道有人盯着他们家。跟他们家一起这样干的村子上还有一家,那家人生活要比他们家好的多了,家人口少,出去下个套子是为了改善生活,不像他们家下套子打猎是为了吃饱饭。
都是天黑出去下套子,所以就有机会碰面,碰到了也不敢打招呼,大家心照不宣的都知道出去是干什么,所以井水也不犯河水。后来有一天革委会的找上门去,这家困难户才知道惹下货了。那个年代偷摸上山打猎是个罪过,王姓地赖带着人上他们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鸡窝先把两只鸡抓了,然后把老头跟他们家的半大小子绑了拽革委会去了。那年头也没啥法治观念,到了革委会先揍一顿,老农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因为偷摸打猎的事情,就是纳闷怎么被王姓地赖知道了呢?一开始怀疑是那个跟他同样打猎的村民被抓把他供出来了,后来发现人家压根没事,老头挨了一顿胖揍,半大小子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关了十多天放出来了。
老头没等文革结束就去世了,多少跟这顿打有点关系,当然也是岁数大了,那个年代人寿命短。等到文革结束,小平上台开始了拨乱反正,改革开放,农村这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王姓地赖文革兴风作浪,类似这样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改革开放大多数都没追究,从革委会下来回家种地,他弟弟家的孩子跟这个老实农民的小姑娘结婚了,这样这个王姓地赖就成了当年仇人家的姻亲了。其实一开始姑娘家说啥也不同意,毕竟老头的死多少跟这地赖有点关系,答应婚事有点对不起老头,老太太那时候极力反对,甚至说过要是成亲就跳井的话。放到今天可能人想得开就算了,可那个时候,伤疤还没好利索呢,大家都历历在目当年的事。后来媒婆也劝,王姓地赖亲自登门道歉,甚至都要给老太太下跪,农民么,骨子里还是淳朴的性格,后来就答应了,王姓地赖带着供品,给老头上个坟,这事就算了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小两口结婚,双方成了亲戚了,就开始走动,过去的事情也不提了,再加上王姓地赖确实改变了性格,比以前仁义了很多,逢年过节去会亲家,每次都带着东西,不会空手。
偶尔有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那个半大小子已经结婚生子了,但是对当年的事一直还是有个心结的,找到机会,就借着酒劲,问这个王姓地赖,当年是如何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晚上偷偷出去下套子打猎的,一开始王姓地赖不说,就说是自己出门看到的,有一次喝酒喝多了,半大小子又提起这事,王姓地赖吐口了。如实的把当年那件事说了个清楚。原来举报他们家打猎的是那个吃喝不愁的村民,他跑到革委会去告诉王姓地赖,他们父子二人晚上偷摸出去偷摸打猎,原因是他们父子二人打猎下套子让他减少了猎物。而这个时候,举报者的姑娘经人介绍嫁给了半大小子都好几年了,也就是说当年害得他们父子二人挨顿胖揍的举报者是如今半大小子的老丈人。
这给半大小子气的,酒醒以后把媳妇揍了一顿,老丈人就住他们家隔壁,听到自己姑娘被揍的鬼哭狼嚎,老丈人出来劝,结果姑爷薅着脖领子差点把老丈人也揍一顿。家里人劝啊,过去这么多年了,消消气吧,能过去过去吧。后来半大小子带着媳妇上城里打工了,老丈人去世都没回去看。
这事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父亲当时记得是真真亮亮,他告诉我,这人啊,是最复杂的动物,千万别看表面,外表光鲜那都是装的,你要有本事,就看到心里去,看不到心里去,记住千万别轻易的把后背给别人。这事情我父亲打小就给我讲,我长这么大,给我讲了不下五十遍,我已经倒背如流了。从一开始的听个乐子,到随着年龄增加,越来越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人是自私的,不见得非得是影响到利益才会背后捅刀子,有可能是觉得你碍眼就搞你,如果你要是影响到他的利益了,他下起手来根本不计后果的,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利益。
人这一辈子两件事情最难,一个是认识自己,另一个是认识别人。你能把这两件事情搞明白,你这所有的理想都能实现。你自己琢磨一下,是不是这样?我们都愿意犯一个毛病,过高的估计自己,过低的估计对手。人最容易犯的错误是管不住自己,而对别人的事情过于热衷。什么时候一个人能正视自己的错误,了解自己的能力,对别人有客观的评价,不轻视别人,你做什么事情都会变得很容易。不要做无用功,尤其不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把自己的精力用来提高自己,而不是整天的琢磨别人的好坏,因为那跟你没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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