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巡城使】“依维柯大金杯拉完死人拉骨灰”

我家里有个远房亲戚是葬礼司仪，他原来是个村级中学的校长，后来学校合村并镇时候被提前退休了，因为特别能讲，善于组织各种活动，再加上曾经校长的身份在村镇里面很吃香，于是赶上谁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就邀请他去帮着张罗，当然没有白忙活的，结束都会给揣个红包，拿点吃食。原本他是什么都干的，农村的婚礼比较简单，有找他的，谁家有个寿宴啥的也找他，慢慢的名声传开以后，家有葬礼的也找了他，但后来婚礼寿宴这类活动形式跟葬礼有冲突，没人愿意找一个昨天站在殡仪馆肩膀上还挂着烟筒灰的司仪，于是他就面临着选择，是干白活还是干红事。最终他选择了白事，原因是白事没人讲价，家里死人了都希望赶紧入土为安，基本上是要多少给多少，挣钱比较容易，虽然相对比较辛苦些，但是一个白活挣的钱赶上好几个婚礼寿宴，也还是值得付出的。于是他就成了一个专业的白活司仪，再加上行业内深耕多年，名声在外，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好得不得了，一个活下来几千块钱是挣得，而且基本不断流，一个月对付几万块跟玩是的，赶上忙活的时候要同时应付几家的生意，进钱如流水。老头今年七十多了，红光满面，用他的话说，他干的是积德的生意，把死人送走最后一程，让亲人们满意就是他的生意经。

这活在他眼里并不算难，基本上从人死开始他就介入了。我们这里死人分大三天还有小三天。大三天就是逝者后半夜中午前去世的，要停灵满三天，小三天就是前半夜中午以后去世的，甭管你什么时候去世咽气算一天，就这么分的。这边人去世，亲人们正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最为茫然，这个时候急需一位能够主持大局，为亲人们去安排葬礼事项的人，我的这位亲戚就是这种事情的最佳人选。通常他的生意会跟急救中心或者花圈店一类的葬礼事业部门合作。尤其是给逝者穿衣服的人是他们的最佳合作伙伴，这批人通常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给逝者家属介绍这类活计的最佳人选，当然每一个人介绍都不是白玩的。这是一个互相合作的生意，我的这位葬礼司仪亲戚也会在得到第一通知的时候给其他的合作伙伴介绍生意，我们这个城市虽然每年死人不少，但是干这个行业的圈子却不大，据我亲戚说能数得过来，并不多，而凤毛麟角的冠军侯就是我这位亲戚，他几乎熟悉这个门道里面所有的从业者，从花圈店到火葬场，从外围从业者到火葬场员工，还有社会上的大仙风水大师都熟悉，找了他就算是一站式服务，各种事情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逝者家属只管听指挥，喊你干啥你干啥。瞻仰遗容跟他走，喊魂跟他来，火葬时间安排，哭灵时间，下葬时间，骨灰盒安排等等事无巨细，都给你安排的妥妥的，所以这也是他被这个行业人推崇的原因。好几次我单位同事家里有事我推荐了这位亲戚，得到的好评无数，我曾经暗自想过，我要是哪天失业了，让我这个亲戚把我带入行，虽说不一定能干到他这个程度，但至少衣食无忧是有保证的。

国内的殡葬行业是个垄断性的行业，除了这种外围的司仪能捞到点油水，大头都是火葬场的生意，其他的人是进不到这个行业的门里的。像我们这个城市一南一北两家火葬场，三区两县，两家火葬场按照地域管辖划分的清清楚楚，死在哪个地界就去哪个火葬场，这个没得选，除了葬礼司仪可以满市区的走动，其他的像医院太平房，殡葬用品这些都是有地域划分的，你卖的寿衣不能随便卖，你在哪个地界就只能卖到这个地界去世人的身上，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行规需要大家遵守，通常干这个的都知道，也不会随便的打破这个规矩。价格基本上也没有太大差距，你也甭想找到便宜的。这种东西是唯一线上干不过线下的买卖，首先人死比较突然，你线上买不赶趟，另外快递也不愿意邮寄这个玩意，你说你买套寿衣想找个快递都难找，再说这边人死了你等不起，他邮寄过来姗姗来迟，这边下葬都是有时间卡点的，你等不起他。

咱们国内的风俗习惯是死者为大，没人愿意跟离开人世的人在斤斤计较，基本上我参加过得所有葬礼都是尽可能地给逝者挑好的答对走，这也造成了这个行业的一些不正之风。比如寿衣一套基本上没有少于一千的，谈不上什么质量，样式就更别想了，基本上就中山装，唐装，颜色以黑为主，个别的会有一些其他颜色，但很少。另外就是灵车，通常我们这边火葬场有专门的灵车，价格是一千八左右不等，我们这没啥好车，大金杯依维柯这类，但我听说其他城市有，价格也是天价，一台奔驰威霆出一趟要好几千，小门小户的不会选择。花圈基本上火葬场跟外面门店的价格差不多，一百多，二百多，好一点的五百六百的样子，这就看访客的亲密程度了，关系好的会买好一点的，关系一般买个意思一下，尽到心了。但是这可都不带讲价的，一口价，告诉你多少就是多少，你要是嫌贵想划划价就想多了，出门右转不送，去了哪家都差不多，这玩意感觉已经垄断了，在一个亲戚朋友们都要个脸，也没人讲价，毕竟人死这一回，你在吝啬的讲价自己也感觉好像差点意思。

一般的火葬场不会让外面的骨灰盒进来，你说在外面买个心仪的骨灰盒通常都不被允许，火葬场给你准备了多种多样的骨灰盒供死者家属挑选，通常这也是司仪的一份外来收入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死者家属挑选的甭管哪种骨灰盒都有一份提成跟着，所以这个时候就是葬礼司仪们大显神通动脑筋的时候，比如司仪的费用要是感觉少了，这个时候就努力的推荐一个贵点的骨灰盒，如果赶上司仪有点职业道德，那就推荐一个差不多的，当然也得看家属好说话的程度，基本跟身家没啥关系，有的时候没啥钱的人家这个时候也要瘦驴拉硬屎的买个高价骨灰盒，也有的身家不错的务实买个便宜的。当然这里面司仪起的作用很大，因为到了选骨灰盒的环节司仪就开始打主意看推荐哪个比较容易了。家属们在这种事上基本上没有啥可选的余地，一般在推荐的当中选一个就算完事了，有的时候明知道被宰了，但是也没办法不得不挨上这一刀，一切都以死者为大，纠结这些事显得格局太小。

前段时间就有个新闻，哈尔滨有一个大学教授去世了，儿子用鞋盒子把他父亲的骨灰装走了，儿子这个行为受到了全网的指责和怒骂。但是了解情况之后发现是什么原因？就是火化之后，他儿子跟司仪说买个骨灰盒，司仪就给他介绍了一番，说高中低档三个档次，结果他儿子一看最便宜的还三千多呢，而且就跟咱们在楼下菜市场花几十块钱买的泡菜坛子一模一样的。这个教授儿子一琢磨这特么不是趁人之危嘛，所以就跟这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商量能不能自己在外面买了一个好的便宜的，当时就被工作人员拒绝了。然后教授儿子一气之下，就从自己车上拿了一个鞋盒子把骨灰装进去了，这下子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和这司仪一看到手的鸭子飞了。心里那叫一个不爽，就断章取义的在网上发那个视频，就说教授儿子不孝了，又骂人，书白读了，又说什么把你爸装鞋盒子里了，怎么说你爸也是一大学的教授啊等等风凉话，于是引起了网友的很大反响。

教授儿子做得对不对？我个人感觉不算啥事，走出殡仪馆的大门，人家花个几万买个啥样的买不着啊？非得在你这一亩三分地上被你道德绑架买你那个连泡菜坛子都不如的破罐子，满足你们那卑鄙无耻的发财心愿，人家没满足你们龌龊的想法就说人家的百般不是，你咋不说你们发死人财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呢？说人家不尊重父亲，你们作为死者离开人世的最后一站，你们干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蚊子腿上卡油水的事，乘着人家死人，拼了命的捞取好处，但凡你们有丁点人性也不会发这种不道德的钱财。江湖中人都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是拿了别人的钱还得背后骂人傻逼，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哪来的勇气评价别人的道德观呢？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我们看看每当我们遇到这种人生大事的时候，几乎都逃不开被割上一镰刀的命运，而且随着社会发展大有愈演愈烈的缺失，打着发展，创新的旗号，看似口号高大上，但却没有认真的想想，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市场化？教育产业化了，结果造成了今天的教育严重内卷，不得不改革的程度，医疗市场化了，结果药厂用箱子装满红包送医生行贿。我们应该意识到那些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并不适合市场化，当这些行业市场化后老百姓的幸福感就无从谈起，当我们的产业工人一边在工位上上班，一边在想着孩子的补课费，老人的医疗费的时候，怎么会幸福的起来呢？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生活得到了巨大的改善，这一点有目共睹，但也应该看到我们在追逐物质的道路上近乎疯狂的态度已经严重影响到每一个人，这社会上的各行各业，我们已经习惯于用金钱来衡量接触到的事物，我们抛弃掉原本人性中那本就不多的善，肆意的伤害那些有道德有良知的人心，这么多年过去当我们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丢失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增加了很多原本我们摒弃的东西，利用普通人的善良，利用家长对孩子的爱，利用儿女对老人的孝，利用我们都想有个家的渴望，当这所有的利用被人们熟知的时候，人们的忧虑油然而生，或许该到了醒悟的时候，放慢脚步，休养生息一下，让幸福回到每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