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散

打散这个词语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那会我们单位下面有个土建施工队，用第三方的名义挂在我们单位干点内部活，对外是第三方，实际上就是本单位的内部施工队，搞点外快，一个是为了本单位花钱方便，另一个是领导花钱用钱方便，这种做法在当时是个比较普遍的做法，基本上二级单位都是这个做法，包括大局都采取这种方式挖墙脚，算不得正大光明，但确实是明目张胆的搞。

这个施工队的几个领导都是我们单位领导身边人，用别人他也不会放心，在一个这单位财务相当的宽松，不是身边人去了容易搞出事来，毕竟白花花的银子很容易把心搞黑,既然黑心是必然的，那就让自己人黑，心里舒服点。有一年这施工队干我们单位内部的一个二包活，具体内容就是一段大概四五公里长的管线外保温，这活挺赚钱，预算给的挺高，再加上这是自己人给自己干活，审计也很宽松，临近冬季开始施工，工期挺紧，起五更爬半夜的干，大领导要求上冻前必须外保温层施工完毕，刷漆可以适当延后。施工队也为了抢工期招了一批外雇工来干活，都是一些附近农村的小孩崽子，干活忙，小孩也挺辛苦，早早起来，起早贪黑的不容易。起得太早了，小孩就犯困，一个小孩骑在距离地面三四米的管线上，包426的管线，下面给上面的人递上去，一圈一圈的保温层套管线上。保温材料有时候没有了，上面下面的人就等着运到现场，这一等上面的小孩趴在管线上睡着了，大家也没注意他，光顾着聊天了。这个孩子睡实诚了，结果就从上面掉下来了，好巧不巧的下面有一根远处线杆的崩绳，用一根三角铁钉在地上，尖头朝上，这孩子的脑袋就怼再这三角铁上了，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就怼死了。

这几个聊天的工友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大家还笑了一阵，看这小子摔下来半天没声，感觉不好，赶紧过来查看，翻过身来一看地下一滩血，全傻眼了，赶紧报告带队的施工队长，施工队长报到队长，队长到了现场一看也傻眼了，红的白的淌了一地了，叫救护车是没必要了，几个领导赶紧开了个现场会，商量了一下，觉得上报有风险，容易丢官，于是就派人去跟死鬼小子的父母商量给俩钱把这事私下解决了。跟这死鬼小子父母商量了一通，最后谈妥了四万块钱，那时候的人相比现在可实诚多了，连个字据都没写，就是一门心思的相信这么大个单位还能骗人不成，单位也没人乐于写这个字据，于是这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就在口头协议中达成了共识。施工队几个管事的商量了一下，先各自回家搞点钱，把这事解决了，活该干正常干，上面的人问起来就说解决了，怕领导担心就没上报，不问就拉倒，黑不提白不提的过去了。

这是也就是那个年代，换现在一步你都走不出去，那个年代混乱，管理也不严格，有很多奇葩甚至犯法的事情在那个年代稀松平常。施工队几个人把钱凑够了，派了个人去死鬼小子的家里送了过去，死鬼小子的父母接了钱就变卦了。村上有明白人给支了招，接钱变卦，再要四万。那个年代工亡说心里话给四万算是正常价，那会工资才多少钱，我一个月不到五百，年底奖金2500。送钱的一看这变卦了啊，赶紧回去汇报，几个倒霉蛋一听脑瓜子嗡嗡的，到这地步失去了信任，双方没有信任的基础啥事都难办，害怕在给四万还有四万等着，不给吧害怕人家闹起来，纸里包不住火，闹大了谁都没好果子吃，这会脑袋活络的就有人打退堂鼓不参与这事了，有俩哥们就找个由头撩了，剩下的几个商量了一下不能要四万就给四万，找人去谈，最多再给两万，这个招数用的很好，互相都有了尊严，于是派人过去商量，死鬼小子的父母也很好说话，到哪就同意了，于是又拿过去两万，这回吃一堑长一智，写了文书，而且是村上德高望重的老年人参与写的文书，这事就算了了。事情办到这里算是挺好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后面出主意支招的人没捞到好处，于是就把这事举报到当地派出所了，那个时候派出所爱管这样的事，动动嘴皮子的事，能挤出来不少，我不明说，你们懂的。

派出所介入以后很快这事情就从暗地里变成了明面的事，原本四万块钱能解决的事，现在眼看着要变成唐僧肉，但凡沾点边的人都想咬一口，施工队长也是江湖路上的老人，随便想想就能看到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于是带着几个手下人找了单位大领导，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明白白，这种事情如果一门心思的想着暗箱操作才真的是死结无解，一旦大家想开了摆在明面上解决，立马效果就变了。领导第一时间找了当地的村长，村长出面找了死鬼小子的父母，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说清楚，写了个谅解书，接受赔款的正式文书，拿着文书到了派出所，当然前提也是找了人，派出所就偃旗息鼓了，没有在后续的追究。钱肯定是没少花的，但这样办要比那样办强的太多了，那样办容易被人轮番上阵口口见血的咬到死，这样办属于半黑办白的搞了个能说的过去的正经处理方式。

事情办完了，施工队的事情没算完，消停了几个月，开春以后，领导大手一挥，这个本来就不正经的施工队原地解散，那几个领导亲信被抽回来，外雇工年后就没通知来干活，设备挑好的留下，剩下的找个废品收购站全卖掉，场地重新收拾一下，给了下面一个别的小队当办公场所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明白了领导口中的打散是什么意思，就是整个单位被解散了的意思，打散的单位挺悲催，多出来的人到哪个单位都没人愿意要，尤其是原来那些领导位置的人，他们要比普通职工更悲惨一些。施工队解散了，但我们单位那些利润丰厚的活被很多人盯上了，某种程度上不影响领导的收入，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方便了。因为这个我们单位成立了一个小办公室专门负责监督这些外包的活，我跟我师父一起调到这个办公室办公，某种程度上我算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但也因为这办公室实在太闲了，我整天的玩轮盘输的一塌糊涂，所以我对塞翁失马这句话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以至于这么多年赶上好事也高兴不起来，赶上坏事还想着祸不单行也不高兴不起来，这都成了心病了。